新冠病毒依然在古都西安蔓延，封控措施逐渐升级，给很多当地准备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学生心头蒙上阴影。两天后的本周末（12月25-27日），研究生考试就要开始，但他们还不知道如何穿越市区之间的防控措施，顺利进入考场。

据统计，今年陕西全省研考报名总人数近17万人，其中在西安市参加考试的考生约13.5万人。陕西省教育考试院12月21日提出代设考点、异地借考等措施，计划在12月23日前完成考场设置工作。

但记者探访发现，有大量考生或将无法顺利进入考场，也没能和相关工作人员取得联系。有考生告诉记者：社区工作人员称上述陕西教育考试院通知，在他们这儿不算数，他们的上级没有给通知，要等上级的通知才能放人。

很多考生目前能做的只是困在家中建立自助群聊，分享信息，分担焦虑。

不少考生感慨，别的省市的考生都在最后冲刺，而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加考试，“总不能翻墙出小区去考试吧？那也是违法的。”

教育考试院的通知在社区“说了不算”

考前的主题本应是复习。在西安市雁塔区家中复习的何毛毛做好了冲刺计划，准备在考前多争取几分。但西安的疫情打乱了她的计划。

12月19日，她居住的小区发现有确诊病例的行程。病例在小区做了核酸，然后离开。但小区还是被封控起来，只能进不能出。

何毛毛所在的小区，门外竖起铁板围挡

之前她也知道有病例出现，但封控的小区都离自家远得很，没想到能落到自己身上。

看到封小区，何毛毛第一反应就是，“疫情又严重了？我还能不能去考试？”这次封锁正好卡在考研之前几天，按照封控的惯例，可能要持续14天。那时候，考研早就结束了。

她当即找到物业询问，但物业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，只进不出。

物业这条路不通，只能 “找组织”， 何毛毛和家人尽其所能地打各种相关部门的电话，联系考点的老师，联系教育部，联系防疫部门，但电话从早到晚，每个打出去二三十次也打不通，拨通的寥寥无几。

按照规定，考生要在考试前做两次核酸，但封控在家的考生怎么办呢？疾控部门的回复是和考点沟通。但考点只是记录了何毛毛所在的位置，说后续会有人再联系你，就再没有下文。挂电话之前的一句“祝你考试成功“让何毛毛很无语。

最让她失望的是，唯一打通的电话还被回复，“我们疫情上班还冒着险呢，你们爱考不考。”

从电话中几乎只有这一点信息。何毛毛辗转在微博找到“组织“，那是考生们自发建立的群聊，沟通信息，分担焦虑。她加了七八个群聊，时刻刷着消息关注最新动向，生怕错过什么机会。

12月21日晚，陕西省教育考试院发布公告称，对西安市各封控区内的考生，原则上由西安市负责安排车辆、点对点接送考生在原报考点的隔离考场参加考试。但何毛毛还是出不了小区。

她联系社区，询问接送政策，但社区工作人员称这条通知在他们这儿不算数，他们的上级没有给通知，要等上级的通知才能放人。

一位群友还录下自己和社区人员沟通的视频——“点对点接送”方案出现了“踢皮球”：考点要社区把考生送到考点，社区则要考点派车到社区来接。最终还是没有解决的方案。

何毛毛感觉，教育考试院出台的政策，只和学校达成了一致，和社区却没有沟通。

12月22日晚上，她在小区发现，小区的门口已经竖起了白色的铁板，把各个出口都封死了。根据官方要求，12月23日起，全西安的小区都封闭管理。

“那估计更惨，不只是我。”何毛毛叹了一口气，“你看人家外省的都在冲刺复习，我们省的哪里安心得下来？”

从12月19日小区封锁开始，她就没怎么复习进去，刷消息刷了三天。

“因为有的信息填报时间很离谱，错过时间就填不了了。你不敢不关注消息。”最离谱的是21日中午，陕西省招办的一条短信要“开展考生情况精准摸排”，要求考生在11点前登录网站填写个人相关信息。问题在于，收到短信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。很多网友也晒出了自己的截图，或是圈出矛盾的时间，或是标注一句，“亮点自寻“。

陕西省招生办发送“过期”通知

可能考不上试的阴影笼罩在何毛毛头顶。

“哪怕我考不上，我总是有机会去考试的，至少还可以攒个经验。但如果连去都去不了呢？”

何毛毛知道，还有很多人准备了一整年，甚至是考研好几战，今年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，然后被卡在疫情上。“那得有多遗憾！”

何毛毛是所谓的脱产考研。脱产的意思就是脱离生产，没有收入，对考研生来说，这往往意味着要花家里的钱。毕业之后何毛毛没有去工作，而是选择考研，继续深造自己的美术专业，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。

从年初开始，她就在家里的支持下，开始了宅家复习的生活。每天从早上七点，断断续续到晚上10点、11点都是学习的时间。除去中途的休息，净学习时间也在8小时以上。

对这次考研，她抱着一击必中的决心，额外花了一万多报名各种科目的网课，专业课一天也没断过。

但现在，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。“不能考试也没办法，总不能翻墙出小区去考试吧？那也是违法的。”如果错过今年，情况就会复杂起来。肯定不能再脱产，但要找工作的话时间又是问题。

她抱有一丝幻想，最理想的方法是推迟考研，“没有比这个更能解决问题的了，”但何毛毛也知道这不太现实，即使推迟也需要时间准备，而这时距离考研只有两天了。

省内市外：西安市外的考生被封锁在高速之外

问题不仅出现在西安市，在陕西省内其他地区还有很多考生要到西安市考试，他们也面临无法进入市区的困境。

方轻轻是毗邻西安的商洛市的考生。和何毛毛一样，她最开始也没把疫情当回事，以为很快就会过去。

但12月22日下午6点钟，有同学发来“全市小区、单位实行封闭式管理 非必要不离市“的消息，“自己这一年可能白准备了。”她想。这天她本来计划复习自己最薄弱的数学，但从看到消息起就再也学不进去了。

她也加入了考研生互助的群聊，边看消息，边想自己该怎么办。

研友互助群，考生们时刻关注动态

晚上8点，商洛市教育局发布公告，要考生“点对点自行赴西安考试”。互助群里有一位自称市考试管理中心统计信息的人员。群友商量着，能不能像邻市一样，统一大巴车接送考生往返西安。但统计信息人员后称，相关提议因为可能有交叉感染风险，被否定。不久，他又表示，感觉自己说话没起到作用，并对考生表示抱歉。

9点，又有群友分享高速封闭的消息，还听到传言，“12点前还能进，要考试的赶紧来！“

何毛毛在交流群里看到，有身在宝鸡的女同学真的驱车赶往西安，但被截停在高速路口。工作人员的回复是车不能进，实在要进，人可以走进去。

女同学没办法，真的下车想走到考场。但走出一段发现考场实在太远，不可能走到，又只能返回车上。

临近零点，又有群友发现，西安市第二轮核酸检测筛查发现阳性人员127例。消息一发到群里，好多群友表示要弃考。

西安市疫情仍在持续，在第二轮核酸检测筛查中发现127例阳性人员

但方轻轻还是抱着能考试的希望。对她来说，今年可能是考研的最后机会。

她今年毕业，参加了工作，一边工作，一边备考。工作不多的时候，每天能抽出六七个小时复习。如果工作忙，就晚上回家复习三个小时。

“下午我就觉得好难过，因为我明年可能不可能有像今年这么充裕的时间再去准备考试，就可能以后就……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，好像说出下一个词很困难，“哎呀，就考不了了……”

她说，每一年的情况都不一样，今年错过了，明年又不知道遇到什么情况。她也能感受到，工作之后考研的动力在下降，“觉得反正有这个工作了，考不考好像影响也没有那么大。”担心再过一年，自己没有了这股冲劲儿。

同样在职考研的另一位同学告诉记者，他考研顶着许多压力。首先是同辈的压力，“大家会说你看跟你同龄的人有的都已经读研好长时间了，而你现在还没有读研。”父母也会各种明示暗示，他的年龄已经大了。他们认为，学文科最好的出路就是考公务员。工作单位不给假，他到最后关头才终于把假磨下来……

直到疫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。

能否考试？动荡中的可能

12月23日凌晨零点，一条名为“2022考研可以等等西安吗”的话题，凭借千万点击被顶上热搜。许多西安的网友在话题下发言，倾诉西安考生考试过程中遇到的困难，希望考研能因此延期。也有外地考生表示同情，愿意多复习几天。

但热搜只持续几分钟，就淹没在更多的信息中。

“2022考研可以等等西安吗”话题被顶上热搜，考生表示破防

凌晨三点钟开始，陆续有考生收到陕西省招生办发送的《陕西省教育考试院关于省内西安市外考生申请借考的公告》。公告称，由于“陕西疫情散发，西安市实行交通管控，部分应在西安市参加考试的其他10个市（区）考生，无法赴原考点参加考试。”所以在西安市内报考点报名成功、因疫情防控要求无法赶赴原考点的考生，可以申请在省内西安市外借考。申请借考需要在2021年12月23日10∶00前提交调整意愿，逾期不予受理。

一考生收到的调整意愿通知

消息发到互助群里，“炸”出四五个没睡的考生，又交流起如何填报。巨大的希望升起，但还是有很多问题。

不知道哪里有能借考的考点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通知和结果，还有的考生进入填报页发现自己的信息全是null（无效空白）……

幸运的是，到了早上，何毛毛终于办到了疫情防控人员出入放行条，可以去做核酸，去考试。群里也陆续有考生接到考点的电话，统计个人信息，考场似乎遥遥在望。

何毛毛终于获得社区的放行条，可以出门做核酸

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“幸运”，群里也有人困在社区，甚至还没联系上工作人员。有考生在讨论新的病例，甚至有的说确诊就在隔壁小区。172例阳性，不知会在多少考生身边“引爆”，能否顺利考研，依然面临着极大的不确定。

在考前一两周，很多考生转起了各种开运利器。转发这个锦鲤，下周所有的考试都会过；菩萨“保佑uu（友友）们法力无边、群游上岸！”上上签，“最近所有的考试，过，过过过过过过过过……过！”操作提醒，“您确定要删除一年的坏运气吗？选择是，并勾选同时开启来年的好运。”

但玄学的开运利器并没能完全阻挡疫情对考试的干扰。

互助群里的信息通宵滚动，直到东方破晓，不知何时停歇。

（为保护受访者隐私，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）